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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成败

读史随笔
2000-04-28 来源:光明日报 纪大华 我有话说

伟大的文学家、历史学家司马迁的不朽巨著《史记》有一种无穷的历史魅力,每次读来都有新的收获。《廉颇蔺相如列传》中的蔺相如可谓是个成功的人物,完璧归赵后官拜为上大夫,渑池会后又提升为上卿,且口碑很好。《刺客列传》中的荆轲可谓失败的典型,刺杀秦王没有成功,反而加速了燕国的灭亡。对此,历来褒贬不一,有的说是“悲壮地失败”,有的说是“可耻地失败”,但“失败”是无可非议的。两个人同是门客,同是面对暴虐的秦王,同是处理非常事件,为什么一个成功一个失败呢?对于一个人的人生,它有怎样的启示呢?

顺大势者成,逆大势者败。这里,势是指人类社会与自然界的发展规律。“完璧归赵”发生在公元前283年,当时战国七雄齐、楚、燕、韩、赵、魏、秦称霸于世,人才济济,谁也不甘示弱。秦国虽日益强大,有吞并六国之心,但苦于对手林立,一时不能得逞。蔺相如为了国家出使秦国,顺势而为,一举获得成功。而56年后,公元前227年,荆轲刺秦王之时,形势已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韩国被消灭,秦统一中国的大势已定。燕太子丹的太傅鞠武给太子丹分析形势说:“秦地遍天下,威胁韩、魏、赵氏。北有甘泉、谷旦之固,南有泾、渭之沃,擅巴、汉之饶,右陇、蜀之山,左关、之险,民众而士厉,兵革有余。意有所出,则长城之南,易水之北,未有所定也。奈何以见陵之怨,欲批其逆鳞哉!”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是:你怎能为了受过欺辱这点儿怨恨就想去触怒他呢!(太子丹受辱之事是指他作为人质在秦国时,秦王对他不好,他是从秦国逃回来的。)不久鞠武又对太子丹说:“夫行危欲求安,造祸而求福,计浅而怨深,连结一人之后交,不顾国家之大害,此所资怨而助祸矣。夫以鸿毛燎于炉炭之上,必无事矣。且以鸷之秦,行怨暴之怒,岂足道哉!”意思是采取危险的行动却希望安全,制造祸患而祈求幸福,计谋短浅而结怨很深,为了结交一个新朋友而不顾国家的大害,这正叫增加仇恨以助长灾祸。像鸷一样凶狠的秦国,一旦对燕国发泄其仇恨残暴的怨气,那燕国一定完蛋。对太傅关于形势的正确分析,太子丹置若罔闻,一心只为报“见陵”之怨。可见荆轲所为是逆大势而动。

高素质者成,低素质者败。蔺相如是赵国宦官令缪贤的门客,缪贤向赵王说了推荐他的理由:缪贤曾欲背叛赵国去燕国,并说燕王曾与自己私下握手“愿结友”。蔺相如听了此事对缪贤说:“当时赵强燕弱,而你又是赵王的心腹。今你背赵去燕,燕畏赵,其势必不敢留君,而将捆缚你送回赵国。”蔺相如要缪贤“肉袒伏斧质”向赵王请罪。由此可见相如有一种积极主动的爱国精神。接受出使秦国的艰巨任务,也是相如主动承担的。他向赵王保证:“城入赵而璧留秦,城不入赵,臣请完璧归赵。”相如出使秦国前赵王并未封他什么官职。后来在“将相和”中相如有意避开廉颇,更显出他的高品质。

与之相反,荆轲虽“好读书击剑”,但当他“以术说王元君”时,王元君不用他。他又游于榆次,与盖聂论剑,盖聂“怒而目之”。他只得离去,再游于邯郸,鲁勾践与之搏战,争道,结果“鲁勾践怒而叱之,荆轲嘿而逃走,遂不复会。”可见荆轲多次为不受欢迎的人,只是燕国的隐土田光收留了他。当太子丹向荆轲吐露心中的秘密刺杀秦王时,荆轲一口拒绝:“此国之大事也,臣驽下,恐不足任使。”太子丹向前顿首,请对方不要推让,荆轲才许诺。随后荆轲被尊为“上卿”,安置在上等的宾馆,“太子日造门下”,给高贵的饮食品,备办珍奇的东西,隔几天就送上车骑美女,“姿荆轲所欲”。太子丹完全用金钱美女来收买荆轲。太子丹没有大度胸怀,急于报私仇,两次催促荆轲出发,弄得荆轲不顾君臣竟然叱责太子:“何太子之遣!”很显然,就出使秦国前的个人素质而言,蔺相如高,他一心为国,不为名不为利,有主动精神;荆轲低,剑术差,为名为利为女人;太子丹素质更差,不顾国家利益。

什么是出使秦国时需要的素质呢?爱国,镇定自若,临危不惧,思维活跃,随之应变,始终掌握主动。这一切蔺相如都具备了。相如三次夺回了主动权:第一次秦王将璧“传以示美人及左右”,相如机警地看出“秦王无意偿赵城”,用了一个借口“璧有瑕,请指示王。”使璧回到自己手中,面对偌大的场面,凶暴的秦王,没有过人的胆量是想不出这个主意的。第二次秦王“召有司案图,指从此以住十五都予赵”,相如不被秦王的花言巧语所迷惑,也骗秦王“赵王送璧时斋戒五日。今大王亦斋戒五日,设九宾于廷,臣乃敢上璧。”如果蔺相如不能做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璧再次到秦王手中,恐怕永远也不得回头了。第三次相如“使其从者衣褐,怀其璧,从径道亡,归璧于赵。”相如充分认识到只有璧离开秦国,璧才安全;也意识到,秦王设那样的场面,而自己拿不出璧来,会面临杀身之祸。但这有什么呢,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秦王终没有杀相如,因他到底是一位政治家,与“欲引相如去”的“左右”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再看荆轲,虽说进入秦廷后,秦舞阳色变时,荆轲作了巧妙的回答,但关键问题是面对因剑长拔不出的秦王和皆没有武器的群臣,荆轲竟然没有能刺伤秦王。他被秦王的淫威慑服了,固有的为官为财物为女人以及不学无术整日与高渐离击筑唱歌的消极一面都在这一刻显露得淋漓尽致。

目标切近者成,目标虚幻者败。凡做成一件事必须要有明确的可能实现的目标。蔺相如的目标很明确:或者城入而璧留秦,或者完璧归赵。而且这两个目标也是切实可行的。荆轲之行,太子丹为他定了两个目标:或者劫得秦王,使秦国全部返回从各国侵占去的土地,或者刺杀秦王,“彼秦大将擅兵在外,而内有乱,则君臣相疑,诸侯得合从,其破秦必矣。”第一个目标完全不能实现,凭此二人一把匕首就能劫得秦王么?姑且劫得秦王,又怎么出去?至于要秦国返回各国的土地,更近于笑话,完全是一种虚幻的想法。第二个目标就算刺死了秦王,秦国就起“内乱”吗?秦国如此强大自有其一套班子实施中央集权的领导,所谓“合纵”诸侯的梦幻早已破灭。其时韩已被秦灭,楚、魏、赵名存实亡,燕、齐危在旦夕,六国大势已去,早已扶不起来了。如果通过刺杀一个领导人就能改变世界的格局,那就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制定目标要讲究实现的可能性,失去切实可行的目标等于蛮干,而蛮干没有不失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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